摘要: 在那一片群山环绕的盆地中,在那陡峭的光明山脚下,在蜿蜒的公路旁,我的爷爷戴着他泛黄的雷锋帽,常年劳作导致畸变的手中拿着那把缺了口的镰刀缓缓走着。我看着他逐渐佝偻的背影,心中涌起 ... ... ... ...
印象贵州网讯:(吴萌婧)在那一片群山环绕的盆地中,在那陡峭的光明山脚下,在蜿蜒的公路旁,我的爷爷戴着他泛黄的雷锋帽,常年劳作导致畸变的手中拿着那把缺了口的镰刀缓缓走着。我看着他逐渐佝偻的背影,心中涌起难言的酸涩,他的镰刀挥舞着,粗糙的手细细镌刻了对膝下子女晚辈们的爱,割开了时光的帷幕,让我想起在这片我称作故乡的土地上那些被岁月掩埋的往事,他用汗水和光阴为我的家族铺砌了一条走向山外的大路。 爷爷近照 在我记忆中,爷爷是慈祥的。每次我从镇宁回到马厂,下车第一件事就是扑到爷爷怀中。他会脱下沾满草籽和泥土的外套,用粗粝的手牵着我,中气十足地问我:“有没有人欺负我们吴萌?你给爷爷说,爷爷帮你收拾他!”我永远忘不了在爷爷怀里摩挲着他的手时内心的感受。那是怎样的一双手 ?大指姆严重畸变,一个指头有我的两个那么大。回想起来,那双手给我的感觉不像是一双手,而是一只猛兽的利爪。深深浅浅的茧子遍布掌心和五指,这样的双手摩挲你的皮肤时,你的感受或许与蹭到了砂纸差不了多少。我曾问过爷爷:为什么您的手那么粗糙?爷爷回答我:因为爷爷的手是做庄稼的手,你的手是读书写字的手。我想,爷爷手上的茧子,是土地赠与他的保护壳,是岁月颁布的功勋章。 爷爷养过很多年的马,他对马像是对待自己的老伙伴。每天天不亮,他要带着他的老伙计翻过村外的山,走到山坡上时或许能迎接第一缕阳光照射在晨露上,那个时候的青草必定散发着诱人的清香。他把马牵到青草繁茂的山坡上,让它在那享受一天的阳光与美食。临到傍晚,他在外劳作一天的最后一件工作就是去山上将马牵回家。爷爷从来舍不得骑马,但是他会让跟他一起上山牵马的我和哥哥坐上马背。小小的我和哥哥就这样坐在马背上,紧紧握着马硬涩的鬃毛,几乎一整个趴在马背上。爷爷牵着马走在前面,矫健的步伐甚至比马走的还快,他会用手为我们挡住那些蜿蜒着伸出的荆棘,不时提醒我们双腿夹紧重心放低。从山上走到公路上是那样陡峭,我和哥哥仍旧保持干干净净,爷爷的衣服却总沾上草叶,鞋子上也镶嵌了一圈泥土。等到爷爷在路边将顽固的泥土刮去,他会走过来亲昵地拍拍马脖子,像是对他进行一种只有他们俩之间能懂的赞赏,然后再牵上缰绳,带着马和他的孙女外孙在金灿灿的夕阳下朝家走去。 爷爷背着孙子 后来我逐渐长大,察觉到慈祥的爷爷也是顽固的。常年的劳作为他带来的不止是皮肤表面的痕迹,还有身体内的亏空。爷爷进行的劳作对于现代人来说是超负荷的,他甚至没有时间吃饭。农忙时正午回家,他总是匆忙地用一碗白水泡饭或一个在火里烧糊的粑粑敷衍过午饭。在前几年,爷爷突然查出早期胃癌。我近乎难以相信这样的消息,我心里那个强大坚韧的爷爷形象突然崩塌,只能看见眼前这个被病痛折磨得面色苍白的老人。我们全家人轮番劝他手术后将老家的田都让给别人做吧,辛苦了这么多年也该安享晚年了。但这个躺在病床上的年迈的老人却爆发出无比的愤怒,他仍然用他厚重的声音吼到:“我不种地!你们现在的工作!你们的家庭哪里来!”姑姑和爸爸都沉默,大家都能理解爷爷对土地的执念,在那个所有人都只让儿子去读书的年代,爷爷比村里所有人都更困难,因为他和奶奶做了一个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决定:把家里所有孩子——三个女儿和一个儿子,都送去读书。我听过姑姑们讲过很多次这个故事,她们眼里闪烁着骄傲和坚定,村里在她们那一代中,几乎上学了的姑娘就只有我们家。虽然姑姑们或许并没有念书的天赋,但爷爷不断地挥舞着锄头向地下崛取他儿女们那一丝出路,不允许任何人在这条路上展露一丝一毫的退缩。于是三个姑姑和爸爸都在这条曲折的读书路上得到了丰厚的报酬。 爷爷给哥哥写的随笔诗 爷爷是诗人。在我很小的时候,家里的每本泛黄的杂志上,都有爷爷用黑色笔写上的他所作的诗。他赞美国家赞美政府赞美改革开放,还赞美这片哺育我们一家的土地,他的诗通俗易懂也铿锵有力,他的字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坚挺正直。 术后,爷爷还是常常出现在田间地头,但他不再像过去一样拼尽全力去挥弄锄头。家里多了好些墨笔字画,爷爷在他七十岁时重新开始学习毛笔字。他捡来许多报纸,每天从田里回来,就戴上他的老花镜,伏在桌案边,细细地用毛笔临摹报纸上的字,一个字他或许练习一两张报纸,直到他认为写得可以了,他就会把一旁叠好的宣纸打开,再认真地誊写到宣纸上。等到们回到老家,爷爷会激动地坐在矮小的木椅上,边抽着手搓的叶子烟,边用骄傲的语气问我:“吴萌,你看爷爷这个字写得如何?”爷爷的字写得很好,甚至超过我们家里每一个人。看着用饭粒粘贴在墙上的宣纸,我的内心受到了深深的震撼。我难以想象,爷爷那双粗糙如砂纸的双手是如何写出这样刚劲有力的字?我自愧不如,小时候爷爷说他的手是做农活的所以粗糙,我的手是读书写字的所以柔软。然而现在,他的手仍然布满老茧,却写出直击灵魂的笔迹,而我的手虽然柔软,却早已不再动笔。 爷爷于我,有慈祥柔软,有固执坚强,偶尔我会觉得他某些方面带着我所难以接受的愚昧,但更多地,我感恩他在封建的思想下仍然有送女儿和孙女出走大山的决心。那分散在村庄的各处田地,在爷爷的双手中生长出丰满的果实,他在土地上成长、劳作、生活,对他来说,土地是他灵魂的一部分,而另一部分是我们,是他用双手支撑起的整个家庭。在我心里,爷爷是能与光明山比肩的巨人,是能摘下月亮给我的英雄,是能与世俗眼光战斗的战神。愿我的爷爷在往后的日子里身体健康。 编审:融媒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