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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探亲

印象贵州 2025-2-17 21:14 29121 0

摘要:  我入伍后第一次休探亲假,是离家快满四年的1971年底。发了一年多的“ 四个兜”,也 是在“两个兜”快穿破后,才在休假那天换上。 差一点 “流落街头” 咣噹、咣噹、咣噹 … … ... ...

        印象贵州网讯:(作者:王有信)
        我入伍后第一次休探亲假,是离家快满四年的1971年底。发了一年多的“ 四个兜”,也 是在“两个兜”快穿破后,才在休假那天换上。
       差一点 “流落街头”
        咣噹、咣噹、咣噹 … …
        这趟从上海北站到宁波的慢车,一路走走停停,经过五六个小时,到达绍兴站时,挂在天上的太阳已开始西沉。
        下车时,我算了下时间,从出发到现在,路上已整整走了三天两夜。
        走出车站那一刻,我回头望了一眼这列长长的绿皮火车,只见一长溜车窗玻璃,被夕阳 照得像一条闪光的金带,十分耀眼。
        列车在绍兴站停了十多分钟,随着“呜”的一声长鸣和金属的撞击声,又很不情愿似地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动静。这声音有点像累了一天的人发出疲惫的叹气声。随着车头上的白烟和蒸汽的徐徐散去,列车又吃力地开动了。
        这一声吼叫,越过旷野,传得很远,它像在向爹娘通报:你儿子今天回来了!
        我前后背着用军用背包带连接的人造革旅行袋和一纸板箱苹果,紧赶慢赶地走向城北桥轮船码头。
        在离码头还有十几米远时,只见停靠在大江沿码头的轮船多己开走。唯一一艘从绍兴城到马安的最后一班轮船,随着一声长长的哨声和“蓬蓬蓬”的柴油发动机声,船被撑竿顶开,也缓缓地离开了码头。
        我喘着粗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无奈地看着它渐渐远去……
        本想去候船大厅看看还有没有开往老家方向的船,“咣噹”一声,只见候船大厅那扇铁门重重地关上打烊了。
        夕阳滑落得特别快。天边绯红的晚霞,被淡淡的夜幕徐徐遮盖,天色开始渐渐暗了下来。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本来十分热闹的码头,己显得十分冷清。河沿边歇着几艘乌篷船, 不知是在等客还是这个地方本来就是它们的停泊地。划船师傅们一个个都悠闲地在“缸灶头”里烧饭,船蓬里不时冒出袅袅炊烟和腾腾热气。
        我丝毫没有想讨一艘乌篷船回家的念头, 清楚这昂贵的“价钿”决不是我这个小小的“23 级”所能承受和享受的。
        无助的我,放下肩上的行李,喘了几口粗气,做好了在码头附近的路灯下,找个稍干净的地方,依着行李露宿一夜的思想准备。
        可能是老天爷动了恻隐之心,不忍让我离家四年后的第一次探亲,经历了数千公里的海陆跋涉,竟“流落”在离家仅二十多里的街头。
        正当我一愁莫展时,只听见前方传来用绍兴话拖着尾声的吆喝声:“下方桥去勿去——下方桥——”!一艘埠船正缓缓地朝我摇来。船头处站着一个戴着乌毡帽的“埠船头佬”,双手拿着撑竿,一边吆呼一边向岸边张望,观察还有没有要乘船的人和要带的货,想在出城前再揽点生意。船屁股上的两支橹也摇得像戏台后面敲出的“滴打、滴打”的慢板声,十分缓慢。
        听到这一声音,尤其得知埠船要经过阿姐家的西山头村,我喜出望外,便毫不犹豫地招手让埠船靠了过来。
        跨上船的那一刻,虽然埠船直晃动,但我这颗悬着的心,却稳稳地落了下来。
“侬是个解放军”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身上灰色的海军服, 在暮色中显得很不起眼。
        站在船头处的“埠船头佬”在帮助接过行李的那一刻,才看清我帽上有五角星,衣领上有红领章。他先是怔了一下,接着惊讶地说:“喔哟,侬是个解放军!还是个穿呢制服、四个兜的海军干部!”那个年代,见到穿军装的军人不稀奇。但在往乡下去的埠船上,遇上一个穿呢军装且还是“四个兜的海军军人,着实不多见。
        “埠船头佬”这一说,把船上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我身上。
        从我在船舱里坐落的那刻起,里面的几个乘客问这问那,几乎用绍兴话和我聊了一路。
        “侬个解放军同志是哪里人,在哪里当兵,当兵几年哉?”先开腔问我的是一个戴乌毡帽的半老太公,说话时两眼直盯着我头上的领章帽徽。
        “俺村里出去当兵的人也勿少,但多是陆军。海军穿呢制服,比陆军好看和精神。但身体要求高,好多人验勿上”。
        “哟,侬还是头一次回来探亲,又提了干部回来,喃爹娘晓勿晓得侬今朝要回来?一会回到家里他们肯定要高兴煞哉。”
        我和他们交谈时,说的全是绍兴话。“侬介许多年在外面,绍兴话怎么勿忘记? ”我笑着和他们说:“这是娘胎里带来的,怎么会忘记。”
        一个坐在旁边的半老太婆,伸出粗糙的手,边摸我身上的呢军装,边啧啧地说:“俺乡下头人勿去当兵,哪能穿上介好的衣裳。小伙子侬真当有福气。”
        她的这一举动,使我马上联想到在我提干命令宣布后的没几天,所在炮艇的枪炮军士长告诉我的一个情景:一年多前,他曾受党组织委派,来我家的生产大队搞政审外调,见到了我娘。娘用手摸着他身上穿的呢军装直问:我儿子在部队穿的是不是和你一样的衣裳?当得到肯定回答后,连声说:噶真当好哉,你回去告诉我儿子,一定要他安心在部队,好好工作!
        天已暗了好长时间,四周一片漆黑。埠船佬的三支橹摇的十分着力,船两边发出哗哗的水声。船篷外四周一片静谧,很少见到人影和灯光,只是偶尔听到村庄里传出狗叫的声音。
“头报有赏”
        埠船在阿姐家的西山头村靠岸,我出现在紧靠河沿边的阿姐家。
        “大姐、大哥!”我这一声叫,再加上家里突然冒出来一个穿军装的人,阿姐、姐夫和几个十多岁的外甥、外甥囡在昏暗的灯光下都惊的目瞪口呆,怔在那里,好一阵都没有反应过来。
        阿姐提出要留我在她家过一夜,我坚持第一夜必须回到爹娘身边。
        姐夫赶忙找来一只小划船,阿姐抱了几捆稻草铺在船底,立即用划船送我回家。
        阿姐在船头划浆,姐夫在船稍蹬桨。小船悠悠,一路笑声,说不完的话。
        我家古岱村在一条小河的溇底,进村的石板桥旁筑有养鱼竹簿。小划船驶过竹薄,发沙沙的响声。
        突然,临河的茅坑头有人大声吼道:“是不是来偷鱼咯? ”
        阿姐听出了是道地里一个邻舍的声音,忙回答说:“二公公,是我,我当兵的小阿弟回哉!”
        “哟,是喃小阿弟回来哉,我得赶快去报喜!”二公公提上裤子,边小跑边大声喊道:“二太娘!二太娘!头报有赏!喃当兵的儿子回来哉!”
        听到第一遍喊声,娘将信将疑。听到第二遍喊声,才赶紧迎了出来,连声问:“我儿子真的回来了?!他在哪里?!”
        听到这喊叫声,道地里邻舍家的电灯几乎都亮了起来。
        随着这喊声,我向迎上前来的爹娘恭恭敬敬地叫了声 “爹爹、姆嬷!”
        爹还是话不多,只是张嘴笑。娘一边招呼阿姐和姐夫,一边说:“今天眉毛老跳,我是在想是不是儿子要回来?果不然。”一边让阿姐赶紧帮忙烧火炒瓜子弄点心。
        我赶紧解开行李,从纸板箱里掏出从大连带来的苹果分给大家。灶膛里稻草火烧的正旺,灶台上南瓜子炒得哔叭作响,满屋飘香。
        这天晚上,我和娘还是和当兵前一样,睏在一张大眠床里, 白话一直讲到天快亮。
“穿军装才威风”
        从旅顺出来时,一路穿的是呢军装。绍兴气温明显比北方高不少,回家几天后觉得穿呢军装有点热,便换一套没有钉领章的单军装。
        娘见我穿的这身军装上没有红领章,直问:怎么这件衣裳领子上没有两块红的东西? 我告诉她这套也是军装,只是还没来得及把领章钉上。
        娘赶紧找来针线,戴上花镜,帮我一针一线地钉领章。她一边钉一边说:“当兵人的衣裳上有这两块红的领章,穿上人显得威风和精神。”
        那几天,她总是盯着我身上的红领章红帽徽看,说我穿上这身军装,家里都亮堂堂了不少。
        娘生于1913年,从小就裹脚,很少走亲戚。可那几天,她破例地提出要带我去走几家亲戚。说她已有好多年没有去亲戚家了,趁我这次回来,想去看看他们。
        娘带着我去了几里外的阿姐家,又带我去了姑姑家。那天她穿上过年时才穿的绣花鞋,迈着小脚,步履轻松,脸上总绽露着笑容。“你穿上这套军装,我在亲戚面前额角头都高了勿少。”娘说这话时脸上流露出从未有过的自豪。
全国粮票
        那时农村还很穷,粮食常不够吃,生活过得很艰难。村里所有人家,不论农活多忙多累,早晚肯定都吃粥,只有中饭才勉强吃上米饭。
        回来的头几天娘硬着头皮晚上也做了几次米饭。但米缸里还有多少米,娘心里有数。
        娘是精打细算,勤俭持家的人。我晓得她的脾气,对粮食她从来都是“算着吃”,而不是“吃了算”。
        几天后,娘用商量的口气无奈地和我说:“看来还得老规矩,得一日吃两餐粥了。”“你们吃什么,我也吃什么。”我十分理解娘的苦衷。
        虽然吃粥,娘总要给我的这碗盛得满一些厚一点。
        我拿出部队按照标准和休假天数给的全国粮票,只留下返程需用的几斤,连同50元钱全部交给了父亲。
        可爹娘怎么也不肯收。娘说:“侬还没做人家(成家的意思),勿能用侬的铜钿”。爹说:“要么粮票留下,钞票勿要”。“部队每月发工资,休假有粮票,你们一定要收下!”我连说带扯,硬是把这钱和粮票塞到爹的手里。
        爹不识字,更没见过全国粮票是什么样, 直问这粮票除了街里去吃碗面好用,到粮站里去买米好勿好用?
        我告诉他们,地方粮票只能在所在省内好用,全国粮票在全国吃面、买米都好用。
        后来,我得知这粮票他们一直没舍得用。 当知道全国粮票比地方粮票值铜钿,卖了换成了钱。
        作者简介:


        王有信,1948 年出生,1968 年从浙江绍兴入伍,曾任海军大连舰艇学院宣传处处长。退休后居住辽宁省大连市。
编审:融媒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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