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一九八八年,记得也是龙年,时年二十六岁,从诸暨城关镇政府辞职。初涉江湖,蒙正海大哥照顾,将他在诸暨南门一幢崭新的办公楼内无偿借给我一间作办公室,单打独斗,开始了我的法律服务生涯。 ... ... ... ...
一 印象贵州网讯 ( 作者:陈永新 ) 一九八八年,记得也是龙年,时年二十六岁,从诸暨城关镇政府辞职。初涉江湖,蒙正海大哥照顾,将他在诸暨南门一幢崭新的办公楼内无偿借给我一间作办公室,单打独斗,开始了我的法律服务生涯。 由于两人朝夕相处,性格又很像,我一开始就用比较强硬的态度和手法处理了几桩棘手的事情。事后两人闲聊时,正海大哥作了一句意味深长的总结: “男人总是要有几分火气的!” 这句话,对我产生了非常大的影响。 此后几十年法律及商人生涯,潜意识中常闪出这句话作为处事准则,当然,前提是要讲道理。 由于此后在诸暨受聘当了十多年各家银行的法律顾问,天天与欠贷款的大小老板打交道,职业性质使然,火气又被无限放大,“消灭你、就地镇压你”之类本属军事术语的话也不合时宜地常挂在嘴边。现在偶尔碰到以前打击过的老板,肚量大的上来握个手,心中还在记恨的当场扭过头去,我也不当回事,反正你当年欠贷款,我打你总是没错,今天碰上了,狼狈的肯定是你而不是我。 及至后来经商,还是由于火气太大,不肯低头,丧失了许多唾手可得的发财机会,少赚了一些银子,我也从不后悔。 十多年前在北京经商,有几个进京后结识的新朋友调侃我,说我三不像:一不像江浙人普遍的那种温和,二不像曾以律师为业的严谨,三没有商人那种精明。 我正色道:我把你们这几句话当作对我的至高评价。 二 几十年法律生涯,服务性行业,收入钱财,替人消灾,帮人打了大大小小几百场官司,赢的多,输得少,也算对得起委托人。我抹不开面子,作为常为客户单位把关合同的职业,自己却与当事人从来不签代理合同,以致官司打赢后常有客户觉得已不大舍得付这口头约定的律师代理费了,一来二去与客户成了朋友,我也不好意思要,这样被抹去的代理费,几十年下来也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尽管也很恼火,但委托人那里却从没发过火,只是想起来心中不快。 只有一次例外,算是疾言厉色。 九五年初,有一个镇政府为其下属企业担保向信托公司借款,后企业主出事逃逸,信托公司便将镇政府诉至法院。 我有个同学在镇政府当财政办会计,便打电话说已向镇领导推荐请我作代理人,我听了案情,根据当时几个司法解释分析,镇政府有脱保胜诉可能。那同学非常高兴,第二天又打电话来,说镇长问多少律师代理费?彼时还没有协商收费概念,一律按司法部、国家物价局文件,按标的收费,不论输赢结果。 我告诉同学:此案按标的应收一万两千元,不管输赢。但你在镇里上班,就给你在领导面前有个面子,打赢了减半收费,打输了不算。 同学马上将我的表态转告镇长,然后立即回复我说镇长同意这个方案。 开庭的结果是镇政府脱保胜诉,不承担一分钱责任。 后来我也没有记着收费的事,有一天在办公室,隔着玻璃看到此案的承办人、徒弟郭东在费劲地打半天电话,便出去问什么事?郭东说是委托我们的镇政府副镇长在商量收费的事,边说边把电话递给了我。 电话那头自称是班子成员,工业副镇长,然后是一通我最厌烦的乡镇干部的陈词滥调: “哦!原来是陈主任呀,正想找你协调。我们书记镇长意见:这件案子党委政府非常重视,班子会议也多次讨论,并向市政法委领导作了专题汇报,法院我们也做了大量协调工作,所以,胜诉是大家努力的结果,你们的工作成绩应当给予肯定,但你们只是出了一部分力,原先协商好的付费方案不能照付……” 我一听火冒三丈,立即打断了他,彼时年轻气盛,说了一句现在看来有些过分的话: “你堂堂一级镇政府如此言而无信,你辖区里的老百姓怎么还会看得起你们,相信你们的连篇鬼话?” 那副镇长显然是呛得噎住了,半天才传来一句: “陈同志你怎么这样说话?我大小也是一个副镇长、班子成员……” 我再次打断了他,厉声呵斥: “你欠我赖我钱,难道还要我唱歌给你听吗?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人,屁大点事都要废话啰嗦讲三点,既然如此,我不要代理费了,今后看见你们这帮人,走得远点。” 说完,啪地挂断了电话。 可怜那同学,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估计在镇长那里挨了不少骂。第二天匆匆赶到我办公室,拿出一张三千元的限额支票,说镇里商量后决定先付三千,其余的以后再商量。 我说:你回去吧,我会写一封公函给你镇政府,省得你为难。 第二天,我站在边上口述,让郭东手书公函一封,内容如电报般简单: XX镇政府: 鉴于你镇财政困难又言而无信,原约定收取代理费六千元,已收三千元,余款决定予以免除,特此通知。 盖上小小法律服务所大印,连同三千元发票一并寄出。 时隔多年,现在看来,当时处理此事并无不妥,只是话太呛了,有点带人身攻击,是为失礼失理处。 三 相对于对副镇长的疾言厉色,十多年后对北京一位处级博士,算是雷霆震怒了。 2012年,我在北京期间偶然结识一个国家机关下属事业单位的处级干部,正宗北京两所顶尖大学的硕士、博士,著名经济学家的弟子。因为我当时受人之托在安徽处理一桩棘手的事,他知道后便说自己老家是安徽,有许多过硬关系,让我把部分工作转由他来完成。我斟酌了一下,说大家按市场规律办事,你完成你那部分工作后今后我实收的代理费里分一半给你,但委托人没给我前期费用,我也无法支付你前期费用。他也答应。 此后,他却多次以安徽运作需要花钱为理由向我要经费,并说了非常具体的用途。为了完成工作任务,尽管心存疑虑,但对人从不设防的我还是及时向他汇了款。 在汇完最后一笔款后,我试探性地问了一个常识性问题,他的回答露出了破绽,我不动声色,托朋友查了我汇到他账上后的资金去向,发现每次他都是当日即归还北京购房按揭,完全没有用于安徽项目。 虚构事实,骗取他人钱财,诈骗罪已构成。 晚上我拨通他的电话,告诉他情况我已清楚,我们的合作也没必要了,请你将已花费的款项扣除,余款三天内退还给我。 说这句话时我还是平静的,但那边传来一句“老陈你酒喝多了吧?你别自作聪明啦,钱都花出去了。” 这下把我彻底激怒了,我拍着桌子足足骂了他十分钟,期间喝令他不准分辩听我训完,最后我告诉他: 我念你安徽一个农家子弟考进北京名牌大学不容易,在这么大事业单位工作也不容易,如果你向我赔个不是并把钱退还,我可以放你一马,请你好自为之。 他被骂懵了,小心翼翼地说: 老陈,要是我无法按你说的做怎么办? 我告诉他一句话:追究你刑事责任!然后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一早打开手机,却发现他半夜已给我发了一条很长的短信,大意是:你是一个刚愎自用的人,只是在你诸暨那小地方还算有点能耐,但你今天面对的人是北京……钱我早还按揭了,房子也不在我名下,你打赢了官司就拿一纸空文的判决吧…… 看完这条挑衅短信,我盛怒之下反而平静,只是给他回了一条短信: 准备坐牢吧! 然后,连早餐都没吃就直接走进了公安局大门。路上与一位朋友通电话,还不忘自嘲:这小子,他说我刚愎自用,这次钢笔不自用了,要借给他用。(诸暨话刚愎、钢笔同音)。 几天后,在履行了必要的法律手续、向其出示刑事拘留证并遭反抗后,几个警察把他按在地上反背铐上了手铐。又几天后,他的亲属赶来,凑齐了钱还我,要求我谅解他。我退还给他亲属二十万,说:他为我跑腿总也有六七万费用,让他长点记性,下半辈子好好做人。 四 相对于前几桩冲天一怒事,前年十月的一次发火就有点失态,小题大作了。前年十月二日中午,有老友到访,谈及落难的弟兄,积郁难平,便多喝了几盏酒。酒后头重脚轻,心中又窝火,不敢酒驾,随手拦一出租车,开车的是三十多岁汉子。 “老板去哪里?去滨江北路X号XX推拿店。 怎么走? 我是打的,你开车,还要我告诉你怎么走吗? 你态度介差做啥?我问你怎么走问错了吗? 我是乘客,只需告诉你目的地,怎么走是你的事。当然,故意绕远路我有数的。 你袋里有几个铜钿,醉兮兮(诸暨话牛哄哄之意)醉啥?也勿会有多丢大老板,老板大么司机老早等在边上了。 勿是老板,铜钿也勿多咯,比你稍微好点。 算个屁呀!相信你个死尸呀!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再骂人我对你不客气了。 我车里有行车纪录仪咯,是你先态度差,还想动手,你再这样我直接打110,要么车开到城东派出所评道理去。 派出所管不了这么鸡毛蒜皮的事,你靠边停下,我们到那块空地上打一架算了。 你介横做啥?我爷爷是县下墨城坞最有名的拳师,他要是还活着,你这种人三个也打不过。我是江藻人,墨城坞隔壁,那里也没有出过什么有名的拳师。 反正我爷爷比你健。 你爷爷怎么生了你这样不争气的孙子,三十多岁的人还要背爷爷招牌,还不敢同六十岁的老头打? 反正我爷爷蛮有名咯,是你勿晓得。 你怎么不说你爷爷是洪秀全太平天国造反的拳师?吹牛皮不用本钱咯。 到地方了,十三元。 给二十元,找我七元。 没零钱找,支付宝。 我不会支付宝咯,你车上不备零钱就在这里停着,前面小店里兑开了找我。 (那司机气呼呼地兑来找我七元扔给我) 喏,今朝倒灶,碰上个老破脚骨。 我还要倒霉,碰上个怂泡头加吹牛皮阿三,滚!” 五 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这句话在我身上可算表现得淋漓尽致。 其实,以我的职业敏感和社会阅历,有许多亏其实可以不吃。换言之,后来也不用大动干戈去纠偏、去弥补。但性格使然,从无防人之心,宁可事后挥重拳,事倍功半,劳心费神,实在是得不偿失。唯一的好处是:现在空闲下来,各种经历像放电影似地在脑子重现,动笔写文章时,素材真是不要太多。 五十三岁生日时,我喟叹世事无常,为自己撰了一副对联,虽然既无文采又不工整,但权当是为自己的前半生作个总结。 上联:生在江藻,长在江藻,少小离家,三十年纵横四海,硬桥硬马,明刀明枪,奔雷手下哭鬼神。 下联:义结无数,仇结无数,中年返乡,五十岁重出江湖,好来好待,恶来恶挡,朵柱山上笑镇远。 横批:你就吹吧 (注:1、奔雷手是《书剑恩仇录》中四当家文泰来绰号,奔雷手指其掌法势若惊雷,威猛无比;2、朵柱山为我老家一座山峰名。) 现在又是倏忽十年过去,老夫已年逾花甲,本事未见长,脾气却见长。这些年不经商了,专注写文章宣传抗战,没有了利益上的纠葛,但被我怒斥过的人仍是不少,对像却主要变成了不怀好意、出言不逊的留言者。对一些亵渎先烈的留言,我一时没忍住,“断子绝孙”就骂出了口。 想我陈某人闯荡江湖几十年,虽不能像乱世中那样精忠报国、顶天立地,但总算堂堂正正,从未做过昧良心之事,是非分明,恩怨分明,爱憎分明,无数次为朋友两肋插刀,总算有点大丈夫行径,对得起义气两字。当然,伤在我奔雷手下的屑小之徒、魑魅魍魉也为数不少,那是他们行为不端,咎由自取。 我为我大半辈子宁折不弯的火爆脾气付出了不少代价,撞到我手上的无良之辈,让他们来为我的火爆买个单,也算扯平了。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得失甘苦,说不清,没标准,自己心中最有数。 有时候想想对这些年被我怼过的亲友,心中也有些歉意。许多事,可以这么想,可以这么做,但不一定要这么说,弄得大家都尴尬。 当然,我的歉意不包括我几十年职业生涯中打击过的逃废债分子,他们该打。 好了,就这样吧。正月初七,还是多说些顺利话。 二O二四年二月十六日 (作者简介:陈永新,《寻找飘荡的忠魂》文章作者,大公报大公网同名抗战纪录片总策划、总制片人、主持人,大公网、浙江日报特约撰稿人,浙江诸暨远征大酒店董事长) |